慕川霖

［高中生凯×小书仙源］

C7.

C8.

客厅里没有开灯，沙发上的女人坐立难安。因为她的儿子已经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一个多小时，毫无声响。不过是一道房门的距离，她却不敢轻易逾越。

思忖良久，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那一刻有些眩晕，她脚步拖沓地向着那道紧闭的房门走去，轻轻地叩了叩门，像是怕惊到房中人。却无人应答，房间里依旧静得可怕。

她按了按门把手，也还是没能打开门。意识到门被反锁，她不禁有些慌乱，匆匆跑回房间，从抽屉里翻出备用钥匙，又手忙脚乱地跑回去，哆嗦着打开那扇门。

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少年。

“小凯……”她不敢大声唤他，慢慢地挪到他的身旁，蹲下身来看他。

黑暗里，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却眼神空洞。汗水和泪水的混合物在他苍白的脸上肆意纵横。

“妈……”他望着天花板哽咽着开口，“都结束了。”

《源于苍白》已经写到了最后一页。书的尾段这样写道：

“遑论愿抑或是不愿，故事终究还是有了结局。这个结局的名字，大概叫做后会无期。却也没有人敢去断言，这世间的一切变数，都未可知。愿你们，能够幸福。”

对于王源，王俊凯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他还记得王源曾对他讲过：

“我千方百计地去找你，而那时你也一定在拼命地奔向我。”

在离开王源的日子里，他每夜都在怀中抱着《源于苍白》入睡。那封面上的少年侧脸，就被他紧紧地按在胸口，好像这样他就能够感受到那人的温度一样。

忽然有一天，他意识到这本书必然有一个作者，不然它为何会被堂而皇之地摆放在一家正规书店的书架上。那是不是也就是说，那个作者熟知他们的故事，只要找到那个作者，就有可能打探到王源的下落。

于是他立即打开搜索引擎，小心翼翼地敲下了书的名字。然而，网页上显示的相关内容不计其数，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与之相符。

他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于是他也曾拿着那本书回到过那家书店。 

收款小姐的笑容依然很油腻，书店里人来人往，一切似乎都和买下这本书当日一样。

“不好意思，我们店里从来没有进过这本书。请您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在其他书店里买的呢？”收款小姐接过书打量了好一会儿，又在电脑里敲敲打打了好一会儿，最后礼貌地对王俊凯这样说。

“不可能的，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是在这里买下它的，我还记得是在那边的书架……”王俊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激动地向着远处书架的方向指去，“我当时花了三十元钱，我还觉得很贵……怎么会没有这本书！”

喊着喊着，就红了眼睛。找不到王源的感觉，很难受，像是整颗心任人宰割般被在无声息地腐蚀着。

“对不起。”最后收款小姐甚至翻出了当日的售书记录，而那上面并没有显示当日有过这样一本书出售。她歉意地笑笑，“我们这里，真的没有这本书。”

而令王俊凯更为崩溃的是，他竟然在整理衣物时从买书当日穿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买书时本来已经花掉了的那三十元钱。

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过。除了这本《源于苍白》，再无其他证据可以用来证明王源曾经存在过。王俊凯也渐渐地开始有些怀疑，这十几天的经历，是不是真的就是一场荒诞虚无的梦境。而现在，他的梦醒了。

就像古人韩愈曾云：“其信然邪？其梦邪？”

难道这是真的吗？还是做梦呢？

他在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里痛苦地反复这样问着自己。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许多伤痛就在念念不忘中被渐渐遗忘，但有些事情早已渗入皮肤、融于肉骨，怎样都无法抹去。

就比如，王俊凯很想念王源。他很爱他，那种感情已经演变成一种心情，随随便便就会被牵扯出来。

王俊凯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物理。他在痛苦的挣扎中自我安慰与自我欺骗地相信着，平行世界间的距离总有一天可以归零，只要他不放弃，就一定可以再见到王源。

哪怕是白发苍苍，只要是有生之年。

王俊凯的同桌是一个很安静的男孩子，王俊凯几个月以来的低落情绪和异乎寻常的努力他都沉默着看在眼里。

一天放学时，他动作极其缓慢地收拾着书桌，突然开口对正欲起身回家的王俊凯说道：

“开心还是难过，事情都并不能发生任何改变，还不如开心一点。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比你更惨的人。”

言毕，他目光莫测地深深看了一眼王俊凯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再也没有说出些什么。

王俊凯身形一顿，点了点头。

的确，世界上总有比他更加不幸的人。他和王源的分别虽然形同死别，但好歹王源还好好地活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总是要比生和死要更近一些吧。

王俊凯的同桌在第二天并没有来上学。王俊凯来到教室的时候，他旁边的书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班级里的人互相猜测，有人说他转学了，有人说他辍学了，议论纷纷却定不下一个答案。最后，老邓在自习课上红着眼圈揭开了谜底：王俊凯的同桌患了脑癌，由于发现得比较晚，已经无法治疗，只得辍学回家。

王俊凯终于明白，之前他的同桌在上课的时候总是不受控制地睡觉，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而昨天他对自己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又是怀着怎样一种决绝的心情。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王俊凯身侧的座位就这样空了出来。自那以后，他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孤单的一个人，却渐渐麻木到察觉不出自己的孤单。

这个学期转眼结束，王俊凯把一份成绩优异的成绩单带回了家，却心力交瘁得不成样子。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又开始陷入疯狂的补习当中，像个机器人一样，已然不知疲倦。

他没有再莽撞地去漫无目的地寻找王源，却还是会在看到街上某个像极王源的背影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甚至有一次，他冲着公交车司机大声地嘶吼着停车，然后跳下车去奔向那个根本不可能是王源的背影。

失望和失落就这样一次一次地叠加，日复一日地沉积。王俊凯彻底崩溃，是在他的同桌去世的那一天。

那一天，乌云似乎有着要压垮天空的势力，却没有下雨。似乎是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得知那个消息的那一刻，王俊凯在家中哭得肝肠寸断。

悲伤的人不会再有多么强烈的时间概念，所以一个多月的暑假在王俊凯的眼里与一年或是一秒并无太大的区别。于是枫叶转红、天气转凉的季节似乎在弹指一挥间便翩然而至，王俊凯坐进了高三的教室里，身侧的座位依然是空着的。

或许是各自的假期生活过于枯燥，开学的第一天，班级里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彼此谈天说地，不亦乐乎。而王俊凯却始终沉默着坐在座位上，手中无意识地转着笔，面前摊着一本物理书。他目色沉静，已看不出情绪。

“同学们，静一下。”老邓走进班级拍了拍手，“这学期，我们班级转来了一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他。”

掌声顷刻间响起，王俊凯只觉得耳膜被震得有些疼痛，心情烦躁地把物理书翻了一页。 

随即，从教室外走进一个人，在众人的瞩目中脚步轻快地走上讲台。

而王俊凯已不再关心谁去谁留，重要的人都已经无处可寻，既是陌生的人那就一直陌生吧。

直到那个人开始声音清亮地进行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王源，源泉的源，来自北方。”

猛然间抬起头来，王俊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正站在讲台上的那个笑容纯粹、干净乖巧、瘦弱单薄的小少年，分明就是他的王源。

是他几月以来心心念念、朝思暮想、为之茶不思饭不想、为之快要把自己折磨垮掉的那个王源。

“王源同学，你就坐在王俊凯同学的旁边吧。”老邓指了指王俊凯身侧的空座，“他是我们班级的学习委员，以后你们可以在学习上互相帮助。”

王源坐到座位上以后，第一节课便开始了。王俊凯坐得身板挺直，目光死死地追随着老师，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他的大脑里好像一瞬间堵塞了很多东西，却又一片空白，整个身体里仿佛只有心脏在扑通扑通地作响。

四十五分钟的课时在煎熬中被拉长成了几个世纪。直到终于捱到下课，王俊凯猛地站起身来，他大力地扯起王源的手臂，沉声说：“跟我来。”

拉着王源到了鲜有人至的四楼，王俊凯神色焦急把他按在墙上，颔首发问时已是声音颤抖：

“你……还认识我吗？”

“邓老师刚刚说过的，你不是王俊凯吗？”王源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迷茫。

周围静得可怕，静到王俊凯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受到了一记狠狠的重击。

王源他，果然是不认识自己的。

“原来你不认识我……”王俊凯低喃了一句，眼圈霎时便没出息地红了起来，“对不起……我可能……可能吓到你了。”

面前的王源咬了咬下唇，突然凑上前去轻轻地抱住了王俊凯，额头抵在他的胸膛。

“开个玩笑嘛，别哭啊。”

“我怎么可能会不认得你……”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问你，你的学校和班级是什么……所以我转学过来，想赌上一赌……我会不会在这里找到你。”

“你看我多厉害……是我，先找到你的。”

说着说着，王源自己也红了眼圈，几个月以来他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所有的情绪一齐冲上心口，到现在已经分不真切是喜或悲，却也已经无所谓了。

他唯一能够真切的感受到的是——王俊凯的身体一僵，随后用力地抱紧了他，像是要把他揉进他的身体里面。

彼此都噤声良久以后，王源才听到王俊凯在他耳边拼命压抑着哽咽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能够很清晰地传入耳朵：

“你再不来找我，我就要疯掉了。”

王源闻言笑出声来，眼角猝不及防地顿出一抹湿润：“再不找到你，我也要疯掉了。”

……

至于后面的故事，已不用再多说。相爱的人终成眷属，未来的一切就都会是幸福的。

他们的故事再次证明：有些时候，两个人之间没有爱情存在，不过是差了一个相遇。

这世上有很多种原因造成无法相遇，地域间的距离便是那其中之一。

就正如王俊凯在南方，而王源在北方。

倘若他们不跨越这个距离去相见，那么哪怕他们的性格再契合，又如何去相爱。

《源于苍白》这本书，便是写来帮助这两个本是有缘无份的人，去找寻到彼此失落的另一半。

想当年月老爷爷教授于我颇多道理，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句：

“既于缘已成定数，便去助那本该相爱相偕之人罢。”

于是，我写下过很多本类似于《源于苍白》的书，帮助过很多像王俊凯和王源一样因无法相识而无法相爱的人。

因我深知——那些人，倘若他们不在一起，只能各自孤独终老。

而对于他们的爱情，我也只参与了一半而已。假如他们并没有去寻找彼此，而只把那些经历当作一场梦境，那么我的参与也便毫无意义。

不要过问我是谁。

尘世偌大如斯，我已无处不在。

-END-